阿毒

Chapter 1

 

初次见面的情景，现在想想并不愉快。

 

“喂，你是几号？来一场吧！”说话的少年戴着帽子，牢牢压住一头飞扬短发，身材娇小如小学生。不过单看那双带了挑衅和自信的猫瞳，就会知道这不是个容易招惹的人。

他叫越前龙马，青春学园网球部的一年级队员，也是公认的部长接班人。其它暂且不提，在网球上，龙马自认不会会输给任何人。当然，家里那个臭老头除外。

 

“你想立刻回去？”男人停下脚步，冷漠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，似乎站在面前的只是没有任何关注价值的尘埃。

“哼！”龙马瞧出那种眼神，那是对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的人的蔑视。他捏紧球拍，嘴角却泛出兴味的笑意。

有意思，他最喜欢打败这类人。就是不知道男人是真的实力高超，还是故作冷傲。

不管如何，都只会成为自己迈向顶峰的踏脚石。

 

“他叫德川和也，1号球场哦。”入江奏多在龙马耳畔低声说道。

龙马不自在地朝旁边挪了步，避开喷涌气息带来的酥痒。

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。”入江笑了。

 

“德川吗？我会打败你！”他拿起球拍直指男人冷酷的背影，似乎是在宣誓。这句话相信曾经输给过龙马的对手，都不会怀疑。

德川和也头也不回地离去，像个不畏惧任何挑战的王者。

少年的挑衅，对他来说仍显稚嫩。

 

“不认识吗？”德川嘴角溢出句话，轻微得可以忽略不计。

“嗯？”入江奏多竖起耳朵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回答他的是堪比石头的沉默。

 

“小不点！”菊丸英二叫嚣着就往龙马身上扑去，也不管周围各种目光。两人这种贴身的交流方式也算是青学一景，见怪不怪了，“我在旁边看着那个冰块儿都浑身发冷，你居然还去挑衅？”

边说边取下他的帽子，往头顶一通乱揉。

“哼，他还差得远呐！”

说完又朝前方还未走远的人投去一个挑衅眼神，谁知德川像有所感应，也转过身来，不过视线却放在了菊丸的身上。

 

菊丸被震慑住，缓缓放开龙马：“喂，我没得罪他吧？”怎么看他就像在看杀父仇人。

大石秀一郎安慰地拍拍他，而乾贞治则推了推眼镜：“根据数据，你有95%的概率得罪了他。”

“耶？为什么啊？”菊丸大叫。

 

德川似乎真生气了，不会是看见那个人抱住越前的原因吧？

“啊啊，总觉得不对劲，德川是不是对那孩子太过在意了？”虽然表现得比谁都冷漠，不过越是这样，越不对劲啊！入江奏多摩挲着下巴，暗自思考。

 

 

Chapter 2

 

 

越前龙马是被一阵冰冷的雨浇醒的，虽然早已入夏，但雨水从领口灌进去，还是让他打了个喷嚏。

“嗯？”睁开眼打量四周，仅剩的睡意都被驱散开来。

这是处背光小巷，阴暗昏沉，脚边还堆着几个垃圾袋，而龙马正好躺在上面。白天训练后，衣服有些脏污，看上去像个小流浪汉。不远处传来嬉笑声，貌似是放学的孩子正在打闹。

 

把帽子取下来，他抓抓头用力回想着。昨天被那个长毛教练宣布不合格，包括青学在内的败组人员被送上大巴，离开集训基地。可是后来车居然开进深山，还跑出个大胡子酒鬼说要对他们进行特训。

然后因为和高中生比赛失败，国中组只能全员睡山洞……没错，山洞！

渐渐理清头绪的龙马，意识到了事情的诡异性。

 

明明和大家睡在山洞，怎么醒来就跑到这巷子里来了？

梦游？他从来没这个毛病，否决！

被人恶整？大家都累到爆，谁会有闲情整他？否决！

 

“难道是三船入道？”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大胡子，没准儿还真做得出来！

“喂！”龙马站起身喊道，“喂，老头子你到底想干什么？我没空陪你玩儿！”身上透着丝丝垃圾的味道，让他不禁皱起鼻子。

音量不小，可除了风声雨声，没有任何回应。

“切！”龙马摩挲了下手臂，打算到街上看看情况再说。万一真被大胡子扔出来，他也不会自生自灭。

 

因为是雨天，街上人并不多，大家撑了伞都走得很快。龙马瞄了眼一个上班族左手腕上的表，五点三十五分，下午？

无论如何也想不通，睡觉的时候是晚上，一觉后就到了下午，猪也不会睡这么死。

 

街道显得很陌生，没有熟悉的商店，没有熟悉的快餐厅，没有熟悉的公园……

最重要的是，没有他熟悉的家人和朋友，仿佛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。

十二岁的少年，第一次体会到“孤独”这个词的含义。

 

 

Chapter 3

 

“老板娘，可以借个电话吗？”街边是家拉面店，龙马走进去顺便想看有没有电话，顺便避避雨。

 

扑面而来的香味儿让他不禁咽咽口水，昨天都没吃饱，现在这些拉面看上去就是世间最棒的美味。

不过人生最大的悲哀该是美味近在咫尺，结果你一摸口袋没有钱。

“电话？”若换成别人进店里不吃面而是来借电话，老板娘绝对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。不过这青少年长得挺可爱嘛，虽然脏了点，“喏，在柜台右边！青少年，可别打长途哟。”

外貌协会的老板娘朝他眨眨眼睛。

 

几个熟客见到纷纷打趣：“丽子，你可别想老牛吃嫩草啊，当心老板饶不了你。”

老板娘怒道：“找死是不是？那老头管得了我吗？也不看看自己都秃成什么样儿了！”

 

龙马翻个白眼，不理他们的调笑，伸手拨了家里的电话。

“空号？”不能啊，怎么会是空号？

试了几遍，还是空号。

“你还差得远呐！”龙马死盯着话筒，似乎和它较上劲儿了。

随后，家人的手机，教练的电话，能想到的他都打了，但是……全都无法接通。

 

“老板娘，你这电话有问题！”

老板娘疑惑：“不会吧？”

“打不出去！”

“我试一下！”老板娘打了打，很快就通了，“喂喂，我是丽子……哎呀，没什么，就是看看电话坏掉没有。”

 

“青少年，电话没事儿，是不是你记错号码了？”老板娘见到他前额那束碎发，手痒地想去拨弄拨弄，不过后者意识到她的意图，瞬移开来。

龙马眼睛一眯，心里开始忐忑。

 

“大家好，藤田为您播报今天的晚间新闻……”

注意力被摆在身旁的小电视吸引，龙马看了看，随后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，眼睛睁得滚圆。

“青少年……你没事吧？”老板娘看他脸色发白，有些担心。

 

“老板娘，今天是19XX年7月25号？”龙马指着电视下方的日期，声线沙哑。

老板娘点头：“没错啊。”

“不可能，我不信！”19XX年可是十二年前，不可能！

“呐，今天的报纸也有日期啊！”老板娘从柜台后拿出份报纸。

 

龙马仔细看了又看，突然抓起报纸朝往冲去。

“喂，青少年……”老板娘跟着追了两步，却没追上，“他到底怎么了？”

食客都摊摊手，表示不解。

 

到处胡冲乱撞，龙马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家附近，甚至从来没听过这个地方。

难怪那些路人穿着过时，难怪电话通通是空号。

原来居然回到了十二年前，契机是什么，山洞吗？那个山洞难道是个异度空间？可除了他，也没见到其他人在这里。

 

龙马很想当这一切是个笑话，可是他发现完全笑不出来。

接下来又该怎么办？

 

 

Chapter 4

 

 

小男孩儿独自坐在街头网球场外的围栏边，脸长得很可爱，大概五岁的样子，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，如果一个小孩儿也有气场的话。

天已经擦黑，他一个人待着确实很古怪，兴许是和家人走散了？

但是以上那些并不足以勾起龙马的好奇心，他现在自顾不暇，没有余暇带个孩子去找妈妈。

 

让他停下脚步的是孩子手里抱着的网球拍，半人来高，明显是成人型号。龙马看到面前略带倔强的神情，很难得地有了丝恍惚，似乎回忆起年幼的自己，被臭老头天天追着练网球。

 

“喂，小鬼。”被雨水冲刷过的夜空较往日更加清爽，龙马吸了口气，坐到孩子旁边，后者并不理会，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。

他的侧脸总觉得莫名熟悉，龙马却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儿看过。

“喂，你喜欢打网球？”他不常和人聊天，就算聊话题也总是绕着“网球”。认真说起来，龙马是个不擅言谈的人。

 

孩子眼睫动了动，还是沉默着，就在龙马以为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，他开口了：“我为什么要喜欢？”

被个孩子反问住真是很不愉快的经历，龙马半晌才说：“不喜欢你抱个拍子坐这里干什么？”

孩子终于转过头正视他：“不喜欢就不能打网球？”语气很认真，仿佛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。

“……也不是。”

一开始，龙马并不是因为喜欢才开始打网球的。

至于后来，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才喜欢，还是因为除了网球再没有其他可以喜欢的东西，他也说不清楚。

 

“你会打？”孩子过于严肃，很容易就联想到自家的冰山部长，龙马顿时有了些亲切感。“你什么你，小鬼，对年纪比你大的人要用敬语！”手放到他头顶，学着菊丸的动作乱揉一通。早就想这么做做看，不过却没有机会，他走到哪儿都是年纪最小的一个。

手心传来柔软的触感，加上孩子气鼓鼓的模样，心里泛起一丝成就感。龙马终于知道菊丸学长为什么喜欢这样了，逗弄人是件挺好玩儿的事情。

 

“我不是什么小鬼！”孩子挣扎着，看上去比刚才多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气。

“不承认自己是小鬼的人永远都只能是小鬼。”事实上，能和一个小孩儿斗嘴的人，也算不上成熟。

“你才是小鬼，我叫和也，德川和也！”

“哦，我知道了，和也小鬼。”龙马弯起嘴角，心头的焦躁似乎淡了许多。既来之则安之吧，反正都回到十二年前了，再着急又有什么用。

不过德川和也……这名字挺耳熟的，在哪儿听过？

 

“我是越前，越前龙马。”

“龙马？”

“叫龙马哥哥，和也小鬼！”这就是欺负年纪小的人的感觉吗？龙雅，难怪你乐此不疲。

“名字真难听。”

“你的名字才差得远呐！”

 

 

Chapter 5

 

 

“走吧。”又过了会儿，龙马拍拍手站起来。

“去哪儿？”和也盯着他的眼神充满警惕，虽然这个人长得挺好看，但也只是个陌生人。

龙马挑挑眉头：“我看起来像坏人吗？我送你回家。”

把他全身扫视一遍，来历不明、衣服脏污、眼神犀利，还毒舌……和也点点头。

“喂，和也小鬼，你点头是什么意思？”他就这么像拐卖儿童的坏蛋？

见到龙马被打击到，和也微微地笑了，说是笑，也仅仅是勾了勾嘴唇，不过在于他来说已经非常难得。

 

“我不想回家。”说这话的时候，和也又紧了紧手里的球拍。

龙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，球场灯光打在身后，形成了一圈昏黄光晕。

“我不想回家。”又重复了一句。

“原来你是离家出走。”怪不得还背了个小背包。

“我才没离家……”再怎么装成熟，他毕竟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，也需要个聆听者。见龙马似乎对自己的事情并不感兴趣，反而别扭地想全部说出来，“他们要离婚了。”

他们……是小鬼的父母吧。

 

“爸爸要带我去法国，说要让我去网球俱乐部系统学习。”和也眼底有着疑惑，兴许对这些不是很懂。

什么叫系统？在日本就不能学习网球吗？

“哦。”

“妈妈要留在日本，她问我愿不愿意和她一起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我不知道怎么办……”

“哦。”

和也怒道：“你就知道哦、哦、哦！”

 

龙马翻个白眼：“不然我要说什么？帮你分析你爸妈谁好谁坏，还是抱着你一起哭鼻子？”

和也脸蹭地一红：“谁要你抱？谁哭鼻子了？”

“你真是别扭的小鬼！”龙马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，他自己何尝不是别扭的小鬼？“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！想打网球就去国外，想陪妈妈就留在日本，这问题很好解决吧。”

“为什么打网球就非要去国外？”

“国外能让你打得更好。”

“为什么我一定要打得更好？”

“废话，你就没有个一定要打败的人？”只有练得更好些，再好些，才能离目标更近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就这小鬼才老是“为什么、为什么”的瞎问。

和也摇头。

见状，龙马无力地垮下肩膀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。他从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，要不是看这小鬼和自己小时候有些像，才懒得理会。

 

“你很厉害？”

龙马知道他问的是网球，于是扯出一抹笑容：“我会打败所有的对手。”

和也有些怔愣，觉得这样的龙马比谁都好看。五岁的孩子不懂有个词叫“自信”，自信的人怎么都是美丽的。

 

 

Chapter 6

 

 

“小鬼，你挡着路了！”

和也还没回过神，就被人推倒在地上。

他抬头一看，是几个高中生模样的人，手臂夹着网球拍，应该是来打球的。

“快滚，这里不是你们这些小鬼该来的地方！”

几个人挑染着头发，举止流里流气，叫人看着不爽。

 

龙马拉起和也，语带挑衅：“我也没看出你们有来这里的必要。”
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
龙马轻蔑地盯向他们的网球拍：“只是浪费时间。”

 

一个橙发的高中生上前揪住龙马衣领：“哟，小鬼你蛮自信的嘛，认为自己网球打得很好？”

“哼，至少打得比你好！”

其实在这种情况下挑衅并不明智，但是龙马性子使然，认为这些人打网球就是对网球的侮辱，也就止不住嘴巴。

“小鬼，你……”

 

“哟，长谷川，你被小鬼看低了啊！”

“就是！”

“要是被外校的人知道，准得笑死，哈哈！”

旁边几个人开始起哄。

 

长谷川被嘲讽得脸色乌黑：“小鬼，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和前辈说话？”

“你算我什么前辈？”

这句话让他握紧拳头就朝龙马抡过去，一直站在旁边的和也咬咬嘴唇，冲上去狠狠踹中长谷川的膝盖，后者一个吃痛松开手。

 

“该死的小鬼！”愤怒地挥起球拍，龙马挡在和也面前一把拽住，“打架算什么本事，你敢和我比网球吗？”

“你说……什么？”长谷川愣了愣，随后大笑，“你们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？”

“小鬼说要和你比网球！”

“哟，长谷川，你是真被小学生瞧不起了啊！”

“给我闭嘴！”长谷川狠狠瞪了一眼，“小鬼，你真要和我比？”

 

龙马笑了：“你不敢？”

“很好，非常好！”他舔舔下唇，“小鬼，你知道我最喜欢做什么吗？最喜欢把青涩的苹果摧毁在成熟之前。”

“你喜欢什么和我有关系？”龙马讥讽。有些人实力不怎么样，却总是喜欢说些无关痛痒的废话。

“你！”长谷川还没遇见过比他更毒舌的小鬼，“给我散开，今天我绝绕不了这小鬼！”

 

步子踩得很重，他率先踏入球场，而其他人看龙马的目光就跟看个死人一样。

这小鬼脑子被门压坏掉了？长谷川可是他们校网球部的二把手，居然还敢挑衅，下场肯定会凄惨无比。

 

“喂，和也小鬼，你的球拍借我。”龙马一点儿也不客气，没等和也回答，伸手就夺过他抱在怀里的球拍。

“他们是高中生。”和也对他并不看好。

龙马取下帽子摁在他头上：“我知道啊，虽然臭老得像中年人。”

“我不是说这个！”和也无语，谁跟他讨论这些人的样貌了？过大的帽子把他脸都遮掉一半，看上去有些滑稽。

“呐，和也，你不是说没有目标吗？”

和也奇怪地望向他，没注意到龙马把名字后的“小鬼”二字给去掉了。

 

“今天开始就把我当作你的目标吧！”把球拍搭在肩上，龙马也朝球场走去，“你会喜欢上网球的。”

把他当作目标？

和也愣在原地：“你的帽子……”

“赢了后你再还给我！”龙马朝后挥挥手。

 

和也连忙跟上去，很久很久以后他都记得，当时的龙马笑得是如何自信。

 

 

Chapter 7

 

 

“小鬼，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。”长谷川站在左半场，手里不时挥动着球拍。

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见龙马没理会，他说得更加大声。

龙马叹口气，很是无奈的样子：“你都不知道自己是谁，我怎么知道？如果失忆就赶紧去医院；如果没有，就赶紧开球，你只会耍嘴皮子吗？”